另一个人更为可爱。“崇祯二年中秋后一日,余道镇江往兖。日晡,至北固,舣舟江口。月光倒囊入水,江涛吞吐,露气吸之,噀天为白。余大惊喜。移舟过金山寺,已二鼓矣。经龙王堂,入大殿,皆漆静。林下漏月光,疏疏如残雪。余呼小傒携戏具,盛张灯火大殿中,唱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。锣鼓喧阗,一寺人皆起看。”这人就是张岱,这位出身仕宦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聪慧过人的士子,究竟养成了高雅清逸、悠闲脱俗的纨绔习气和名士风度。一定是皎皎月光触发了他的兴致,他竟在佛寺大殿中演起了抗金名剧,令寺中僧人惊奇万分。“剧完,将曙,解缆过江。山僧至山脚,目送久之,不知是人、是怪、是鬼。”如果说湖心亭看雪是“痴”,这金山夜戏就是“稚”了,非张岱,孰能为此!
这两件事发生在秋冬季节,玉轮唯这两季最明。夏日不必说,暑气蒸腾,月亮如笼屉里冒着热气的白馍一般,无论如何也勾不起人们的闲情雅致。春月和春花关联,到底妩媚了些,有脂粉气,如何能和秋冬季节清冷刚毅的月相比。朱自清写与S君P君夜晚坐小划子游西湖,不也是在冬季吗?“那晚月色真好,现在想起来还像照在身上”,这究竟是怎样的月光啊?最喜他新奇的比喻,“有点风,月光照着软软的水波;当间那一溜儿反光,像新砑的银子”,我是没见过新砑的银子,但见了月光下粼粼的水波,也就想像到那银子了。这月夜游湖的经历,和与一家人围着桌子吃“小洋锅”里的白煮豆腐一样让他难忘。
不妨站在朱老先生的角度来个情境转换,让月亮冷冷地悬在门前的大树上,霜风愈加紧了,屋瓦上、地上到处闪烁晶莹的寒光,明晃晃如白昼一般。这样的冷天不适合出游,那就把火炉烧旺,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白水豆腐,不想白水煮,加一点儿白菜也未尝不可,韩愈不是说过吗,“晚菘细切肥牛肚,新笋初尝嫩马蹄”,他认为冬天的白菜是和肥牛肚一样甘美的。屋里暖气氤氲,一家人说说笑笑,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洒在地上,洒在人身上,火炉旁的小虫又唧唧唧唧亮开了嗓子。多么温馨啊,月照着人,人望着月,月是人眼里的风景,人亦是月眼里的风景。
林和靖梅妻鹤子,李渔为赏梅在山中搭起帐篷,帐中设炭火温酒取暖,这是大雅,我们学不来的。但一个人守着虫声,守着一盏茶、一株桂花,捧卷夜读,不也很惬意吗?卸下所有的奔波和风尘,此刻斗室安宁,心神宁静,还有月亮陪着你,它就在窗外悄悄挪移,把一丛幽竹的影子搬来搬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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